洛的夢總是平和的、溫的,沒有任何紛爭。
天旋地轉,視線倒置。
她靈覺初開,覺某種極為不祥的意味來,她想沖去,想沖阿蘭大喊,讓她捂上耳朵,不要聽,更不要再問。
那一瞬間她想明白了很多:譬如奉茶如何會突然來尋她,說請她一起回家過年。又譬如奉茶提到過,她阿其實一直想見見她。
來人伸手將她摟懷中,懷抱里盡是錦緞的溫與沉檀的芬芳,就同那一日他救她時一般。
她只將臉埋得更深,悶聲說她不想呆在這里,說這里不好,說修仙以后她一直都累極了,倒霉極了,還不如在家中給季哥哥寫信那會兒快活,每天都有些期待與盼。
她甚至隱隱想到了更多:阿蘭教她“心”之時,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覺得她學了也不可能有機會再用?還是暗諷她瞎了睛、識人不清?
阿蘭并沒有讓他等太久。
阿蘭遠遠地望著這邊,目光溫和,還有幾分毅然。她其實不太確定,阿蘭瞧的是她,還是她前的人。
于是洛又重回最后一幕,瞧見阿蘭的司羿抬起手來,挽弓如月,箭若星,只一箭就貫穿了偷襲的那個“姮娥”,還有她。
于是阿蘭成了戲中的司羿,而他們成了待屠的姮娥。
遭是厚厚的紗帳,手邊放著一本翻盡了的話本,上書“寶藥緣”三字。好似在提醒她,她瞧見的一切不過是書中之、旁人的故事,哭一哭,難受上一陣便罷了,不值花費更多的心思。
她到底還是沒能消失,但因這個念更加之前,她被人抱住了。
她很快就否認了那些陰暗的想法,只是止不住心的冷。
洛抬起來,先是看見了阿蘭的,雖是司羿的模樣,但卻是阿蘭的神。
青鸞笑:“聽說你有個在天玄的妹妹。她很努力,交到了很不錯的朋友,我想見見她們。”
——讓她安心的夢境。
洛隱隱能覺到他的緒,那是一種粘稠陰暗的緒,仿佛久伏沼澤的毒蛇,帶著近似于充滿期待的惡意,等待獵的靠近。
“公……”她哽咽。
“只剩一件了,”青鸞說,“你在臺看了這許多次,可想戲一次?”
可明白歸明白,卻止不住地冷,漏風一樣。
之后除了潑在車簾上的血,她未再見過她們,哪怕夢里。
她看到了不久前,阿蘭主動來找青鸞,說她已經想辦法將人盡數引來,求他放了奉茶,說如果還有什么她能的,她都愿意去。
青鸞輕笑了一聲,那一聲笑不算奇怪,卻驚醒了洛。
那時她也是這般神思恍惚,不知如何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家中,瑟縮在帳中不敢再去,他便也像這般現在了她的面前,突兀地。雖然面容不清,連形亦無,但那確實是個足夠寬闊的懷抱,密密實實地將她抱住,安穩到讓她欣喜。
她抱住膝蓋,將自己緊緊縮成一團,像是想要尋些溫,又像是想要就此消失。
而這個的主人青鸞顯然亦不怕阿蘭瞧些什么來。他不慌不忙,心總是很好的模樣,尤其是阿蘭來的時候。
洛很難形容,當她見到阿蘭沉默之時是什么樣的心。
阿蘭沉默片刻,問他要什么。
在戲班即將再次離開的前一天,她尋到了青鸞,問他王瑯在哪里。
青鸞說:“若想求得完滿,自然得付一代價,王瑯如此,你亦如此。”
他親了親她的臉,又親了親她的唇角,問她在想什么,瞧著這般可憐。
可她到底只是個旁觀之人,既無可能沖景中,更無可能改變什么。
青鸞說:“你病膏肓,若非是我,早已命數該絕。你上并無我索求之,但你可以為我一事。”
明明那里沒有傷也沒有血,可她就是覺得冷,還有疼。
她前的人有一雙同樣溫和的,里面好似有些哀愁、無奈,還有歉意。面前的人涌血來,迅速枯萎,依稀和更加遙遠的、記憶中的景象重疊在了一起:
她腦袋很少這般靈光。
然而這一天的折磨顯然不僅于此。
注視時,就好似什么也藏不住。
他只摸了她的:“想哭就哭吧,塵世如夢,等醒來就好了。”
阿蘭問他是什么。
那日也是這般,他們一行行,卻遭了賊人劫殺。最后的時刻,她面容的玩伴亦了這般溫柔的神。她們緊緊地抱了她,便毅然轉車,再未有回來。
他既沒說她癡心妄想,總是想著要回到初紅塵那會兒,也沒說她白日發夢,告訴她到了這般地步本不可能回。
哪怕像方才那樣,她瞧見了許多,明白了許多,遭了許多的折磨,終還是可以回到自己的夢境之中。
于是她還是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