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再次盯住他。
一樣是為教她而來,何必裝成偏袒?
不意大鐘又折回來,兩個人正好對上,大瞪小地陷尷尬。
小鐘怎么都覺得他話里有話,分明是指桑罵槐,還記仇先前她“錯怪”他的事。
呵,還想投其所好拉近關系。同樣的把戲,她才不會被釣兩次。
小鐘有些訝異。
大鐘答非所問:“你們怎么叫他彌勒?十年前,我們是叫笑面虎,正好他跟《滸》里面的笑面虎朱富一個姓。當時他還不是教導主任,生得慈眉善目又講笑話,很受大家迎。”
更深切的羨嫉?
彌勒:“是啊,小朋友放完暑假回來,上的懶筋得掉。鐘老師怎么在這?”
小鐘尋思兩個人已經走遠,輕手輕腳地從書架后走來。
“他還要繼續抓違紀,我和他一起嘛?教導主任,最是費力不討好。越是盡心盡力得好,越要遭學生記恨。”大鐘。
他一笑置之,“也順便借本書。等過段時間閑來,終于可以讀胡爾了。”
他默許她走,沒再攔。
“我要想抓你,開學第一天――”
――他希望看看她房屋的家,所有她穿過的袍、她交接的朋友;在一種更深切的羨嫉之,在一種無邊無涯的痛苦的好奇之中,就是肉的占有望也消失了。
呵,果然。她忍不住在心里暗嗤。他一看就是個最乖最溫馴的好學生,哪會真叛逆逃學的事,還不是事有因。
“那也差不多。”小鐘冷淡敷衍。
沉默之中,他不明所以地竊笑起來。
大鐘的表一不慌,隨手從了本書,若無其事走去,與彌勒打招呼:“朱老師辛苦,又在抓違紀學生?”
“有什么好笑的?你倒是回答我,是不是?”
呼。危機解除。
“現在也一樣。”大鐘附和著,暗暗領彌勒往外走。
*文中的日文翻譯:“在這種地方……啊,糟糕……”
小鐘只好趕快開溜,從他面前大搖大擺地跑走。
*引文來自福樓拜《教育》,李健吾1946年的譯本。
原來他以前也在這座學校讀書,還和她一樣,是整天逃課的問題學生?
小鐘獨自回到他抱著她時站過的角落,從書架上取一本《教育》,書中寫:
“想來新的圖書館看看。我記得我在瓊英的時候,也是每天泡在圖書館的人。”大鐘。
枯葉涼颼颼地飄落。
現在你打算怎么辦?
這么容易就放過她嗎?小鐘跑得累了,在轉角歇回望。
他帶小鐘來的角落是死胡同。只要彌勒逛到這邊,就徹底是坐以待斃。她要是一個人,還可以看準時機從另一個門溜走。
一呼從鼻孔來,滿臉都寫著“不識好人心”。
新的故事展開了。她重新翻回書的封面,赫然發現,它的作者,是大名鼎鼎的福樓拜。
可是說又說不過。
現在快樂老家都被敵軍掘了,后悔也沒說。
她先發制人:“你不是跟彌勒一起走了嗎?”
――――――
光榮又丟一城。
漫長的走廊已是空無一人。緊接著,一陣嘈雜的轟亂自樓梯涌上。的人陸續回來。
“喲,你還有理了?”她勾起嘴角,一抹不屑的假笑,模仿著想象中校霸的姿態,緩緩至他面前,又翻臉兇,“新來的,別以為我聽不懂你什么意思。好言奉勸你一句,別來我。不然,我有的是法作你。”
但是――
好像她剛才嘴瓢,不小心把“彌勒”這個外號去了。
彌勒又:“那不一樣。競賽搞到那種程度,學校里沒人教得了你。”
誰稀罕。
要早知他是新班主任,她絕對一開始就離遠遠的,絕不多講一句。
“你還好意思說!”她吼斷他的話,“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你一開始就認我,跟彌勒串通好來套路我。玩反間,玩引蛇,妙啊!你們玩戰術的良心都臟。”
如果沒記錯,彌勒在當領導以前教政治,原本的專業是哲學。他聽大鐘這話,語調竟輕快地上揚,“你對現象學興趣?以前我的導師就是這個,他還很想留我繼續讀書。可惜家里老人生病,只能來工作。本來以為教書兩年還會去讀研,不知不覺就教了大半輩。時代變了。現在的小孩中就讀康德,后生可畏,真是比不過。放在我那會,很多人都不知哲學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