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說,他想與她坐來談一談,并非他作為上位者單方面向她教導,而是以對話的姿態?
背后的書櫥掛了一幅只展開半卷的書法,以前從未見過。定是懷王作計誤,無事翻復用張儀。行草寫就的《楊柳歌》,似董其昌的路,風有余,清逸難收。游龍戲鳳看似輕巧,卻凝著偏執的勁。后來,他在紙上寫第一個字,她就知那是他的墨跡。她們該是同類。
殊不知,小鐘最聽不得假惺惺的“為你擔心”。哪怕清楚這是隨而的社客套話,和“你吃了嗎?”一樣并無深意,她也還是忍不住生氣。
兩人陷沉默。小鐘望向四周。
他將自己切換成工作狀態,上是不留面的威。對貓十二分溫柔的男人消失了。
鐘老師一時語。
但到底,話是由他先說:“或許,也可以試著不必如此戒備?你還對我一無所知,不是嗎?因此也不必先為主,認為我一定會與你作對。就當是被我騙了,試著相信一怎么樣?”
小鐘看他又輕易投降,心五味陳雜。
小鐘環顧四周,唯獨不敢看面前的人。直到屋里的細節都看盡了,無可看,才若無其事地偷瞄他。卻不知他一直望著自己,神被逮個正著。
她苦思許久,終于又將他的好意皺成團,回去,“有什么好說的。”
以前從來沒人這樣問過,鍥而不舍地想要讓她打開心扉。現在停來細想,她竟連自己的心是什么樣,都已摸不到。
“沒穿校服,還在學校煙。”
這么好的天氣應該去秋游,躺在草坪上曬太陽,而不是在學校里坐牢,為一些本想不清楚的事浪費腦細胞。
她撞起膽撞他:“退學就退學,誰上這破學。”
無關職業是否合適,這樣的形,他當然無話可說。
“嗯。”小鐘僵。
他已經遞表達友好的橄欖枝,等她愿意開。
“煙呢?上交。”
“你再過幾天不來就要被退學了。到時是經教務走程序,我莫能助。教務換了新主任,這位不像以前那么好說話。”
鐘老師沒有戳穿這番不牢靠的謊言:“我明白了。次更希望你能事前請假,平時多跟老師溝通。哪怕有別的問題,也可以慢慢商量著解決。學校規章是死,但人是活的。老師并非不通理,你這樣一聲不響就消失,她們會為你擔心。”
他依然無所求地注目于她,只是她,別無他。
她們去的時候,數學辦公室沒有人在。
她煩躁地將杯中茶一悶。
教師不該這么當,一再退讓,怎么鎮得住學生?
他不適合這份職業。
小鐘厚著臉不動。
這間辦公室許久沒來,大變樣了。堆疊如山的教輔材料被清理去,顯得空曠、整潔不少。窗簾拉至一半,分各半昏曉。外面是陽光燦爛的好天氣,她們都在柔和的半片暗里。界限輕搖。他桌上的書畫風清奇:《哲學研究》,阿特的《人的境況》,再是她看一就大的數學書,但都不是尋常能見的課教輔。
想要有個人懂得自己,無論是怎樣的關系。不是跑去哪里都無人在意,捉迷藏卻被遺忘這場游戲,而是總有一個人,細膩地留意到她的藏之。她永遠會被發現,被找到。
將太陽都擋住了。
那些事不關己的關切,就像人憑自己的一廂愿,丟給浪貓一些吃。也不問她是否需要,是否喜,只要是給她的,就得恩德。
想不清楚,不想了。
她冷笑一聲,“呵,虛偽。”
許是午休的緣故,他刻意壓著聲音說話,難掩無奈的倦態,這話說得毫無威懾力。
回甘的白桃香味藕斷絲連泛上來。
茶的香氣緣著書卷裊然飄去,展翼似作青鳥。冬茶清婉似細雪,茶自然藏著繁花的烈艷。在這底,還有一種沉郁的味,香在久遠以前沉淀的后調雪松,怎么都抹不去。甜膩。似被搗碎的香屑鋪陳于地。
僵持不。最后是他先退一步,請她坐在一旁的椅上,一邊沏茶,一邊問:“你一周多沒來上學,能說說其中的緣故嗎?只是詢問。無論是什么原因,都不會責怪你。如實說就好。”
同學說他柔善好對付,果然沒錯。
但小鐘已然習慣撒謊,神閃爍地支吾:“大概……就是……不太舒服。”
她好像從他的神中發現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他給她遞上一杯茶。天青的琉璃玉瓷盞,大小正好掐在少女的虎里。
她還不如一只貓。
但她沒有發覺,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會說如此激烈的話,像是故意撒等他來哄。她們當然不是能夠撒的關系,更像是這樣――病膏肓的患者執意向醫生說,不必救了。醫生并不能將自己的救治意愿將給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