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北院大王適才所講,溫公以為,周王室能殘存,全是因為諸侯遵守名分,曰:『周之地則不大于曹、滕,周之民則不眾于邾、莒。然歷數百年,宗主天,雖以晉、楚、齊、秦之
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可事實上,戰國時代封國迭代、弱肉
,誰能光憑一個無比虛幻的名分茍延殘
?周得以殘存,僅僅因為它又弱又小,對諸侯又仍有利用價值;后來長平會戰,諸侯的老大
倒了老二:趙經此元氣大傷,再無力與秦抗衡,確立了秦對六國的戰略優勢,四年后秦昭王就
掉了僅剩三萬人
的周王朝;最后一任周赧王去世,周朝悄無聲息地消失死掉,輿論毫無爭論與異議,可見‘天
共主’之名何等虛幻,何等不值一文!
“再者,又如殿適才所說,溫公斷定,若三晉『不請于天
而自立,則為悖逆之臣,天
茍有桓、文之君,必奉禮義而征之』,而周威烈王以天
之名分封三晉這般奸名盜分之徒,使其『受天
之命而為諸侯』,便沒人能名正言順地去討伐他們。咦?!這說法更是奇怪!楚當初被周王室封為
爵,后來楚武王熊徹自立為王,便是大大地不遵從禮法——至圣先師
持稱楚國君為『楚
』而非『楚王』便是這個緣故——然而被溫公奉為『禮義之君』的齊桓公與晉文公何曾動過一
手指去討伐楚王么?與三晉同時期的諸侯,又豈會因為三晉是被威烈王所分封,就不去征伐他們?事實上,三家分晉后的第二年,秦就征伐了魏——卻只怕不是為了溫公所謂的綱紀禮法。
昭見姑娘低默然不語,只
她仍舊不信,款語
:“唔……依我看,威烈王冤枉得很。難
周王室會因他謹守晉國名分就茍存得更久?難
其他諸侯會因魏、趙、韓是周王室所封而非自立為王,就不去討伐他們?” 不禁哈哈大笑,
:“我看這
本就是無稽之談么!”
昭本想戲謔一句‘幸虧沒成,不然大涼也未必能得前啟江山’,話到嘴邊生生忍住了,轉而
:“青娘是局
人,適才卻只說了溫公的立場與態度,未曾結合《通鑒》講得透徹明白,倘承賜教,幸甚矣。” 他話說的夸張,軼青雖知是有意哄她,但壓在心底的話一旦開閘,便難停
來,答
:“不敢當。說句不中聽的,溫公的
語,以及對某些事件的敘述,只怕是以立場為首要、事實為次要,以態度為先、證據為后……偶爾甚至為了符合他的立場,而罔顧史實的真相。
“可見,溫公非但選擇地揀擇事實、罔顧事件間的因果關系,更隨機重新定義如‘禮教’‘禮法’這般的基本概念和游戲規則;總之,一切都是為了維護他固有觀
的正確
。三家分晉的后果便能證明名分、禮法、紀綱的正確
和緊要行么?微
、季劄寧亡國而不為國君,便能證明禮之大節不可亂么?以溫公舉
的例
和論據,很難說服我!我都覺得很難被說服,那么多知識淵博的大夫學士都是怎么被說服的?我瞧著,他們無非是站在得利者的立場上,懷抱著與溫公一樣的固有觀念和態度,編
一套話語來自我安
、欺騙人民。
軼青聽了,心里有許多話想說,努力忍了一忍,終于沒忍住,踟躕:“若想讀懂溫公于《通鑒》中寫的
語,以及對某些事跡的
敘述,便得先瞧明白溫公的立場與態度。” 昭
:“哦?你是南朝舊臣,你說說看。” 軼青搖
笑嘆
:“溫某一個微末小官,能知
什么朝廷文政的大事?不過是聽父親說過——那也是溫某的祖父講的。神宗朝時,圣人曾謂溫公曰:『漢常守蕭何之法不變,可乎?』溫公對曰:『寧獨漢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湯文武之法,雖至今猶可存也。』又說,漢武帝改變祖宗之法,盜賊半天
;西漢衰敗,是因漢元帝改其父宣帝的政策。” 說到此
也不由得搖
哼笑,
:“時南朝推行政治改革,溫公率眾士大夫抵死抵抗新政。唔……其立場與態度……可見一斑。”
她一個小民百姓上?
“似這般人,你一旦跟他講事實,他便偏要和你
“比如,為了『君臣之分當守節伏死而已矣』這個論,溫公舉了兩個例
。一個是商紂王的庶兄微
,另一個是吳王壽夢賢能的幼
季劄。溫公說,如果微
代替商紂王成為君王、如果季劄代替哥哥們
國君,則商、吳皆不會亡國,然微
、季劄『二
寧亡國而不為者,誠以禮之大節不可亂也』。這話便是詭辯了。微
不
國君,并非因為他‘寧可亡國也要遵守禮法’,而是因為眾臣不擁躉他而擁躉紂。而吳王夢壽的遺命是兄終弟及,哥哥們都依次遵守,反而是季劄最后『讓而逃之』;因此,季劄拒絕
君王,
本不是‘寧可亡國也要遵從禮節’,而是公然抗拒背叛君父之命令,是大不忠、大不孝。”
“溫公這種辯術,若不小心留意、謹慎思辨地看待,很容易就被他糊蒙蔽了。他是憑著先
為主的態度和立場,選擇
地詮釋與闡述史實;有時候甚至為了讓自己的觀
維持表面上的正確,重新解釋游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