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女孩兒家原也用不上這個,明兒我叫小紅尋些詞林詩話送去,你換著樣看,萬一不那文章了,詩作賦不也風(fēng)雅嗎?”
岫玉心:“都說書有三寶,今日才知真真厲害,一看去什么都忘了,人說的勾魂奪魄也就是這樣了。”于是也不說什么,將翠纖打發(fā)去睡,見云英尤有不忍釋卷之意,也怕閻氏看見屋中燈燭明亮,派人來問,于是連連睡,又:“姑娘,這些東西與你瞧了,千萬收好,若叫太太知,我怕有一頓好打呢。”
再抬首時,只覺脖僵頸酸,勉不能回轉(zhuǎn),碰碰茶碗,盡已冷透,乃問:“岫玉,什么時候了?”
只見梅小尤似未醒,半晌方聽見岫玉說話,糊糊的應(yīng)了一聲,起來嘆:“方知天竟有這樣理,卻比我的那些文章通達(dá)心的多。”岫玉見她大有迷之態(tài),一句話也不敢說,服侍梳洗了,臨睡,手中還握著一卷書,岫玉只得連哄帶勸:“好姑娘,一會滅了燈,烏漆嘛黑也看不見什么,快與我悄悄的收了,明兒再
翠纖過來叫屈:“姑娘今兒念書比往日都遲,不許我來說話擾她呢。”
這梅小雖自幼熟讀群書,奈何家訓(xùn)戒嚴(yán),除非圣人言法,其余雜文別記一概摒棄。故雖在《詩》中也讀得“關(guān)關(guān)雎鳩”、“靜女其姝”、“贈以勺藥”等言,因竅未開,也只知其文,未嘗細(xì)思其意,今見了這等角本,燈翻了兩頁,睛就移不開,一時屋寂靜,博山香氳,唯聞沙沙翻書聲音,噫吁嘆惋聲音,燈花噼啪聲音。
這邊梅小見了書,就笑:“好丫,才伺候上筆墨,竟然這樣用功了,不如也拿練裝了螢火,吊起發(fā)來夜讀罷?”岫玉笑:“姑娘只拿我取笑兒,若你看了這東西,怕是當(dāng)真要夜讀,這時節(jié)雖不得螢,卻正合映雪哩!”梅小把她手中帕包一奪,笑:“休饒,拿來我瞧瞧罷。”岫玉便用小銀剪挑亮了燈,將燈臺移在近前照亮,云英打開看時,原來是兩套書,一套《紅記》,一套《龍?zhí)m會》,寫的都是男女幽會,談敘的故事。
卻說那岫玉起初見梅小讀書,自家便也拿了針線在燈,往日她兩個這般對坐,玩笑說話尚可解悶,今日梅小一心一意鉆在書里,視萬事于無,哪還有心思說話,岫玉了會甚覺無趣,就去尋上房的小丫們抹牌耍,直玩到炭熄霜降覺得冷,方散了。一面走,一面搓著手,屋就聽云英那邊發(fā)問,轉(zhuǎn)去瞧了瞧更漏,:“快要二更天了。”說著,走里間,見梅小原樣坐在桌邊,手抓著一卷書,拄腮凝思,桌上茶果雖換過,卻一星未動,地上炭爐半紅半熄,不由向外間抱怨:“翠纖,我不過一錯工夫,屋里的事就丟成這樣,茶涼了不續(xù),碳沒了不添,蠟燭暗了不撥,這時候也不服侍姑娘上床歇了,在這里坐著凍病了可怎么好?”
梅小聽了父母垂訓(xùn),甚覺有理,稱是,坐著又說了會閑話,正到晚飯時候,一家三在上房和和用罷飯,梅小回到自家所居?xùn)|廂,換了平常衣裳,坐接了茶,忽見婢岫玉神閃爍,似有些想說又不待說的光景,因問:“是什么話,梗的你這樣?”岫玉笑:“不敢說,怕姑娘惱了要罵。”云英笑:“好沒良心的丫,憑你淘氣,我?guī)讜r罵過你一字半句了?”岫玉:“當(dāng)真不罵?”云英:“再不說就要罵了。”岫玉才湊來耳邊笑嘻嘻的說:“姑娘,我近來得了樁好東西,今兒太太叫你換著念書,我才敢拿來。”說著,從床尋個手帕包,獻(xiàn)寶的似的捧在面前,微微的掀起一個角兒,紅綠封面。原來岫玉見梅小翻來覆去那些“文章”,其實(shí)心里總不興,就想了個法,托前院的小廝兒寶將時人都的閑書買些偷偷送來,以圖與她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