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再次懇求，拗不過只好實說，那日一見，敬濟竟如生前舍弟模樣十分相似，他思及現狀過于悲痛，才因此失態。“大人您也知，司官一時半刻不得輪回，人各有念，苦樂何解？當職已是不由己，時日漫漫，豈不難熬？”

        同司人見周宣不及過鼓即埋苦閱，堆積成案的批卷看一本本善惡各自投命，通顧不得歇息。周宣好趕好遇，向同僚打聽到鐘杳所負責的事務，迫急守在散班路上焦待，一見到影便快步迎近。

        此話一，鐘杳視杯面的目光輒收束來望著周宣：“他是我的客人，平常不便見人的，還是各安為好。”頓言又：“況且，你又不知他品，怎知他愿再見你？”鐘杳想著翻過篇去便罷，多一個人知曉既多一分危慮。

        有難自醉，又見飛花不似舊。原來是新調來判官司接職的周宣，此次輪聚也應不少瓊盞，剛游園間值夜風酒勁，便尋個清幽小亭瞇歇息片刻。

        什么人？敬濟生疑，矮貼著石徑遮擋形，往近些看——原來寬肩長，衣似重羅，應是有幾分酒醉。敬濟頑劣，見狀且心：待我戲他一戲。隨手折了樹邊幾長縷花苞枝條挽了個帽圈兒，照那人發髻上只一丟——正巧著套個不偏不斜。

        幸而鐘杳惦記著敬濟份，觥籌交錯間不時留心同僚，時發覺周宣離席，即也編由來尋。訝然看見亭檐遮蔽兩人糾纏，鐘杳亟亟趕過立掌將周宣推開，轉見敬濟角血，便取帕遞給他著。一面推周宣回前廳：“恐是夜走迷路了，席喝解酒茶罷。”一面朝敬濟使。敬濟轉窘遽蹀路而返，回房一看，捂嘴巾帕已染殷半方，悒悒不悅地敷了消藥。

        暗花徑，星帶草堂。林風纖月落，衣凈琴張。房絳燭燒，楠木書柜上擺列好些臨帖畫軸，并有經目歷書，敬濟攤開字帖摹了半幅，隔窗問外面侍從：“后院里人可走了？”看看時辰不差，便披袍準備去泉里泡一會兒。

        末尾兩句，字字誠摯，倒使鐘杳少有的心思動搖、回語遲疑，似是陷思索般。青瓷冰紋盅里芽茶回轉，徐徐展升，凈澈氤氳，鮮透醇和。緩呷一，滿腔回甘。

        時辰敲人聲寂，鐘杳端詳他唇上恢復遂的傷，奇：“果然‘酒后亂’是有幾分理，不然他一介新人，素不相識，怎么如此行事。”敬濟郁結，再三猶豫，讓鐘杳與自己一去泉中沐洗回來。

        待看清他樣貌，周宣登時一愣，倏忽站起，大踏步欺過來，扯住他衣袖便要奪吻。敬濟大驚失，惶惶然后撤。怎奈周宣生前尚敘武職，軒霞舉，雄軀棱棱，斷不是書生閑職之輩能掙脫。況又帶酒，便死死將他住，俯首一兒吻咬雙唇。開始了幾，緊接著就沒了制控，尖推壓著拓，要尋另一個來成雙。敬濟被咬得血殷痕痛，幾乎是被石板壓住，又詫又怒，要開喊鐘杳又憶起他在廳前聚酬。竟被周宣分開唇，連啃帶吻好一陣旖旎纏索。

        鐘杳重抬，將對面周宣底的渴企迫切不動聲收，“此事務必只有你知。”

，鐘杳側臉勾唇角笑笑，更不作答。環行一番，復回前廳坐定商互。

        夜深人靜，府墻上遙掛著玻璃繡球燈，爍爍燈彩映路。敬濟為避開前廳，快步趨到一石上繞行，不經意向一瞟，卻脧見有人藏錦臥墨，閉目俯在石桌上休憩。

        敬濟見他未有反應，以為是酒沉睡熟，便放心地躡亭來，悄悄打量周宣。周宣雖半醉，鼻尖自隱隱綽綽聞到近旁一旋兒花香，朦朧之中抬，只見是個面生的清俊公，挑著笑立在跟前。

        見他如此，周宣閉一頓，又緊張：“大人說的是……只是我所行太過，不知方不方便當面向公賠禮致歉？”

        這邊同行浴，亦有形單影只。周宣回府盥洗畢，躺在榻上合目，前不由又現飄渺人像——神清骨秀，溫氣怡，皎若珊容——又愧不可當。一夜只翻來覆去，趁天氣尤清輒起來換洗更衣，早早行往判官司。

        話語間誠懇懊悔不盡，又取件錦面包袱甸釋在桌面，說聊表心意。鐘杳本不自成火，反平心靜氣，擺手扶他上座：“不成什么事，何必掛心，既過便過了罷。”

        鐘杳見他神急灼，想是為那夜事發突然補話，叵立住步，先開：“年兄少言，此雜，不如找個樓閣暫坐不遲。”周宣聽說有理，便偕轉茶樓。伙計掩門去，聽著步聲遠了，周宣即站起來朝鐘杳作揖。言辭深歉，直自莽撞擾了大人好意，驚傷了大人府上，萬萬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