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濟隔著層錦聽見周宣疑說他短,頗有些忿忿不平,在裹遮中著力踩了兩。僅此勢單力薄,兩人都沒察覺。
至穿堂而過,邁廳室,鐘杳揭去衣將他安在菱紋案面。向桌央輕推他尾球,敬濟作懶不動,只把那司官幾指節(jié)都陷茸茸里。鐘杳輕嘆:“一步也不肯走,真是……”話雖如此,到底凈杯注端來。
以防榻上壓到他,鐘杳在旁邊置了琺瑯廓盒,直接疊鋪兩層柔織,暫床帳用。“睡吧,”鐘杳探手理平茸球兒上少許翹綹,若有所思:“明日……你愿隨我去司里卯酉,亦或留在府中?”敬濟還惦記著恢復(fù)原后解語桃笙,不愿讓旁人知曉,遂伸肢鄰敲珊格一,表示要去。
兩人隨行隨言。鐘杳寥寥數(shù)語解釋說是敬濟,事偶然,過兩三日便無虞。
翌日晨起,盥漱既畢,鐘杳取件淺荼外袍搭在臂彎,遮蔽敬濟圓尾,順小先至陰司。敬濟裹在衣里,透過隙眨朝外圍張瞧,覷見前添敞卷,后余軒。落步但加重廡,階砌涼闌猶深。時遵雅樸,古摘端方。楚角楹櫨,海棠載。畫彩雖佳,木加之皂綠;琦鏤易幻,花空嵌以仙禽。云黯不掩雕檐,青磷難節(jié)飛星。
鎮(zhèn)紙陪筆海,封框臨硯屏。早有俱應(yīng)事卷分散來,鐘杳取來一卷書謂敬濟:“我先忙些時辰,有事把書推在地上即可。”語罷轉(zhuǎn)回正案凝神投心,一束束翻批復(fù)錄,別類總。
敬濟埋在杯沿,微抬來尾蹭鐘杳手指。雪白搖搖嘟嘟,鐘杳一時受,翻掌將蓬球半扣在手底,敬濟便動不得了。懸空掙撲兩就趴坐在案,略張著唇吻細。自從識覺如今難以踅步,敬濟不由虞心,每每向后一仰,尾在人掌臂或是枕墊之上,讓鐘杳荷他。
敬濟站在篇側(cè)盯視名,似乎是本史記,舉目環(huán)顧──墨箋湖宣,楠香清風(fēng),十分臺敞。房荷葉形裝蓋吊燈,為三重?zé)魤嫞裤y重以保垂。前庭螺鈿描金大理石屏鳳,端得黑白分明。
他低開冊扉,上草草幾瞥。尋常事在瞳中皆擴變數(shù)倍,由是溝溝坎坎、趑趄窒礙,不消幾時便消磨盡耐。又撐著墜重看了半霎,嫌累便坐在氈巾上。香燃多截,鐘杳起來看,就見他仰面在球尾上瞇睡著,四肢縮藏在覆,白茸茸一小團。
云容冱雪,暮添寒。房里安沉珠浴盆,鐘杳半抱他濯洗。渾濕透后顯得量愈小了,重八九兩,長約二尺,尾后還要占一大。鐘杳一面掬勻,一面暗,有些像幼時貍仔,巴稍尖了。又向打量,唔,好細短的兒,不過三寸,怪不得走幾步便被圓球樣負累倒了。鐘杳掌心住那團茸尾輕輕搓,見浮層層細白沫泡,濕噠噠地垂來。密密匝匝的纖足了,如實一般壓得敬濟嗚嗚直叫,直到鐘杳給他凈才作罷。
一抹黃鼻尖頷晃,后面尾甚圓大,形如繡球,披密茸。易傾不穩(wěn),走不上幾步便來回晃。鐘杳見他行動辛苦,一面蹲把他端在四方枕面,隨笑:“小官兒好大尾贅,想必向來掩人耳目久了。”一面取杯來斟與他。
周宣盯著端詳半晌,見他幼小、反襯得后半如據(jù)玉瓜,瞻問:“這是尾巴?怎么如此醒目……”又遲疑:“他沒有?”鐘杳忍俊不禁,臂一乘:“自然是有,只是生得短些,現(xiàn)茲抱著被絨蓋住了。也可以走,唯有彳亍少距。”周宣再三確認不用服藥,分前猶尚憂忡,既然鐘杳已篤定,且待再講。
急中扭轉(zhuǎn)去,使蓬蓬犖犖球兒對著后,差不曾懟在鐘杳面上。鐘杳掌心托他的飽滿球尾,張指印,只覺蓬松柔如絮,縈香繞,便抱起抔玩了一會兒。見于今對敬濟來說確實頗重些許,后便幫他從尾底扶著走。敬濟仰眺見掛中畫有彩花累果,遂扯鐘杳襟飾,“是獬豸花導(dǎo)致的?”
窗降簾,平祥終日無人察覺。臨近申酉,鐘杳案上瑩:“小官兒,醒醒,回府好睡。”敬濟才彈甩披巾一角,不太愿地翻站在來時袍衫,任他攜去。
恰遇周宣也在夾路,兩人寒暄幾句。敬濟聽聞周宣聲音,從袍里窸窸窣窣撥動。周宣視線越低,便看到半截耳尖自衣探來、瑟瑟一抖,語鋒住,疑:“這是?”
(比較短是因為陳敬濟總是依靠別人,不是“自己走路”。尾巴大是因為生前拖欠事多,造孽多,所以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