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識屏住呼,生怕驚醒一場剔透易碎的夢。那雙不大溫柔的小手,腥氣重的湯藥都是真的,并非病中思慮過度,孳生臆想。
是他失而復(fù)得的夫人。
人仍舊捶背,他低低息半日,卻什么都咳不來。
“還喝嗎?”三公試探著問。
天蒙蒙亮,三公揀床榻一隅清凈地,勉歇。他這位淘氣夫人專好追雞斗鵝,整日胡作非為,無惡不作。睡覺更不安分,滿床骨碌碌來去,后來居然一到他邊,半張粉臉貼在他肩。溫柔,像對人毫無防備的小貓。
倚著車,行車顛簸不舒服。他咬唇猶豫一會兒,鼓起勇氣攬過她平躺,枕在上,對車外低聲吩咐:“車趕慢些,越慢越好。挑平穩(wěn)大路走,繞路無妨。”
“罷了。”他皺眉低聲,“不可誤了時辰。”
阿花昨夜連放好幾碗血喂他,心俱疲睡得死沉,連被人抱上床都不知。翻就躺成個大字,被褥橫七扭八擰了自己一。兩條纏在一蹬不來,氣得在夢里直哼哼。
三公沒力氣抬,張不開。用勺喂他,卻不嘴里。阿花只好把他拖坐起來,扳開巴,一勺一勺地灌。幸好他尚且知吞咽,灌藥并非難事。只是藥草經(jīng)熬煮,不免折損一半藥力。雖是對癥方,起效總是不快。
可惜今日要回門,丫鬟婆等著伺候洗漱。縱使舍不得,也不能任由她一直昏睡。晏三公讓臥房給她梳妝,自己匆匆躲到廂房里去。他素昔舊疾發(fā)作,晨起不免痰中帶血。她年紀(jì)輕輕孩心,如何能見這般景象。
門外丫鬟來報,說夫人穿已畢,自己上了車。他換過衣裳,撩開轎簾一瞧,她倚在窗邊睡著了。
她每逢睡不醒吃不飽,火氣尤其大,嘴毒如蘭濯且須讓她七分。晏三公好說歹說哄了半路,她撅著嘴巴不理人,記仇記到地老天荒。
“喝!”阿花氣鼓鼓地說。
三公弱畏寒,火盆攏得旺。阿花額后背幾層薄汗,齒不清地喊喝。他忙不迭端來參茶喂她。老虎生喜冷怕,阿花半夢半醒間被了嘴,當(dāng)即覺也不睡也不枕,罵罵咧咧鬧脾氣。
三公沒法,只好溫了茶遞到她手上。阿花燥幾灌肚,把空杯掖回他手里。
橫豎一條人命,不救白不救。阿花懶得計較,化匕首向自己腕上割去。
晏三公睜開睛的時候,窗紙朦朧透清光,不是燈燭搖曳,而是晨輝熹微。屋里屋外寂靜一片,他想開叫人,冷不丁發(fā)覺床邊拱著個亂糟糟的小腦袋:兩彎新月眉,一雙杏。唇邊掛著孩氣的笑,得意洋洋地喊他晏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