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我知其實宣行琮過來參與這場會談算是個意外。他之前加談氏時就提過條件,絕不參與與大景相關的任何會談。但他在會議過半的時候還是來了,不知究竟是談昶的意思還是本人的意思。我只看來他本人平和地保持沉默,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南塘的對接人似乎沒特別留意他,也或許因為這個對接人和南塘本也只是合作關系;無論怎樣都無所謂。他始終像一條孤舟、一截支,無可歸的代名詞。仰靠在沙發上的時候他的脖頸毫無保留地暴在炫麗的日光燈里,蒼白的一段,像淹死的人在無聲地調自己的死亡,力證自己曾真正在世界上活過。
人在尷尬的時候會自然而然給自己找事。我腦里轟轟烈烈的豪門狗血劇已經快展到三分家產的結尾,好在這種想象沒有持續去的時間。悲戚綿的歌在后兩個小節突然停止,隨即是音樂換卡輕微的震動,繼而從開始,車里都隱隱約約泛起一夜店的劣質酒味。女歌手再次隨如海般的雨降臨,踩著節拍,綿綿地隨著窗外閃爍的霓虹燈起舞,一片沒有形狀的光污染。
鋒利的眉恰好適合扮演玩世不恭的少爺紈绔,像一揮手就能來千軍萬的王爺?;蛟S我還真有這樣的幸運加成,因為我剛完這個中二的動作,就看見宣行琮來了。他舉著傘,穿著那黑的風衣,停在離我幾公尺的地方,無言地看著我。我覺得此應該有罐笑聲,但他沒笑,那雙金的睛讓我想起來之前偷喝的扎啤,談朓那個蠢貨把它放發酵了,有種蓬的酸味。這也讓我更不好受了。
我說:能這種事,不像是什么有名的歌手。怎么,被人使絆了?
我不想知那個女歌手吃了什么苦,又摔得有多慘。后來我偶爾想起這事查了一,也沒看到她相關更多經歷,倒是不少緋聞。有人說她傍上了大款,有人說她去當了小三,有人說她其實是哪個豪門富魚誕的私生女,演時份戳穿,被人罵得狗血淋永不復……娛樂圈常見的爛賬一本,何況只是個十八線小歌手。然而即便找不到太多痕跡,但我還記得那首歌的調。這很奇怪,像有人巧妙地把我變成一張碟,隨意涂抹改寫,將那段旋律刻了腦海。我恨的東西不多,這算一件。后來只要宣行琮和這首歌同時現,我一瞬間就能聽來。
回到現在。
直覺告訴我不該破壞氣氛,但某種對黏膩氛圍天然的反讓我斷然手,打沉默debuff。我說:這歌是不是沒唱完?
我沒問他是怎么找到我的,畢竟我并不很想聽他輕描淡寫地說給我的手機里裝了GPS定位或者其他的什么東西。好在他也沒提。我們之間好像不缺時間,又總缺這種時間。車上路以后他打開車載音樂,放了首歌。我那會還不是很懂大景話,聽得一知半解,只在雨聲悶悶敲打窗的氛圍里把這調聽了一絲悲戚的纏綿。我在一瞬間惡寒了三秒,我沒回家這事有這么讓人悲傷嗎?還是長請了他來敲打我?又或者是談昶終于對我失去了耐心,而這首歌也不過是又一種宣行琮風格的死刑執行通知……
這輪到我吃眩暈debuff了。有人就是能三言兩語破壞你的整個心理構建,我在此還遠遠不夠熟練。歌還在放,依然黏膩又甜蜜,但經過這種說毫無疑問變了味。糟糕的是我預言成真,這的確是一種宣行琮風格的警告;更糟糕的是偏偏經他這么一番通,我反倒福至心靈,聽懂了這是首什么歌:歌。人分手時會唱的歌,一種卑微的自我動和昂的討好。
他說:或許吧。她太急著想證明自己的價值,結果就是遇到臨期變數,摔得越慘。命不太好。
酒和煙霧、宣行琮和歌的氛圍里,人很難不變得浮沉。溺沒般的窒息讓我迅速失去了耐心,于是再次抓住宣行琮的手時真用上了勁。他的手被我拽得咔嗒一聲,也被迫前傾,但睛里還是一片薄薄的霧。海倒灌,酒上升。他不想清醒,我不想知為什么。我只知現在我們這個姿勢像一雙快淹死在這間包廂里的雕像,實在稱得上悲哀。
他看起來很孤獨。
宣行琮開著車。事實上這段路的交通況算是海峴發展中違章的縮影,而我們來得不太巧,正卡在這段路紅燈的第三秒,所以他扶把的姿勢尤其變得蓋彌彰起來。他的睛看著紅綠燈,表一成不變。直到紅燈變,他才在撲面而來的綠光和喇叭聲里說:那個歌手現場遇到了不可控的事,歌沒有錄完。
微妙的恨意在我心里輕微攀升,我沒攝酒,于是寧可將之歸結為我暈。畢竟我從沒想過要通過他來悉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