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等這番悲釋放完后便振作起來,去店里尋人幫忙,卻不想背后忽然傳來聲音,一大的人影肉墻淹沒了她。她心一驚,轉間見方才那個青面大漢立在后。這一回,兩人都見著彼此。楊志生得堂堂一表,凜凜一軀,奈何林黛玉稟氣柔弱,經不起驚嚇與壓迫,登時渾失力了。楊志依然不搭話,只
實在交談不暢,那楊志又看要持刀大鬧,她何曾經歷過這等事!可又竭力直腰板,哭:“光天化日欺凌平民百姓,什么臭男人?”楊志聽了,沉默一會兒,也不搭話,只從簾角遞過來半個西瓜大也似的瓢:“用這個。”少女因方才罵了,頓時心翻勇,傲氣也上來了,她又怒又怨地尋思著:如今所有陪同的仆都被放倒,四周孤山危,我這弱女不知要遭遇什么?哪怕度過此劫,又何去何從?一不二不休,死也個敢死鬼!于是當即將瓢打落:“什么臭爺們兒拿過的東西,我不要!”
陜西音,她聽不懂。
手起之間,轎簾作破布,木轎成兩段,里坐著一個滴滴、輕柔柔的少女,蛇腰、削肩膀,最是量綽約,只他一半年紀,面向里歪著,病懨懨,大有不勝之態。雖不見正面,但只略瞥姿影,便可知其風婉轉、面薄腰纖、裊裊婷婷,風只此一家。
這林姑娘乳名黛玉,開封人氏,卻自小與父母生活在江南姑蘇,無奈父母早逝,且自小多病,氣弱血虧,從會吃飯起便吃藥,不能自理,只得上河南來投叔父。打聽到叔父現已上山落草,在梁山泊打家劫舍,便來投奔。只因她一家三都不吃酒,不似其他家里備有釀好,所以打算途中找個村店現買幾壇,權當與叔父的見面禮。如今被楊志這么一攪,皆付諸東,焦急之時,不免想起自己的世來,喪父喪母之悲頓時涌上心,怎一個委屈了得?何況現如何收場?難叫她步行去梁山泊不成?
她了轎,越想越氣,往旁邊一棵大樹走去,悲悲戚戚地獨立在樹陰之,幽幽怨怨地搭著,惹得林里一時紛亂。原來,這林黛玉秉絕代姿容,稀世俊,不期這一哭,竟引得花濺淚、鳥驚心,那附近的草木砂礫都為其貌而肝寸斷,樹苔夜俱不忍再聽。
那少女心竅伶俐,聽了他剛才這番話,當即明白他是在找撒氣,其實目的不在殺人,定是先前經歷了什么,以至不定。此時他正偏激,倒該以諒解和服為上策,不該激將他。于是她佯裝不懼,把手絹攥得緊緊的,肩膀搭搭,顫微微說:“我哪句話在笑你了?你想殺人便直說,卻要在動手前栽贓一把,何苦來?你是想讓世人覺得你快意恩仇,為洗恥辱而殺潑婦,搏得個果敢好漢的名聲,可我又了什么,倒成了你中的潑婦,成了你發緒、成就名的墊腳石?我們自買了那些酒,分明是你半路殺,欺男霸女,我坐在這兒又沒主動招惹,又沒涉什么……你現在就拿繩來勒死我!你是個好男,有本事就別讓我活去!”說著,背過去,嗚咽起來。
楊志笑:“你倒勇敢。男的,俺倒是欺了,卻沒打算霸占你,你也別栽贓灑家,俺們兩清了。”于是挪開了刀,也不迫她,轉轎去了。
待聽不見腳步聲后,少女小心翼翼抬起臉來,探去,確認尋不到那青面大漢影后才放心了。只是地上轎夫個個叫苦,酒也灑了,酒壇封條也被撕了,轎更是無法再載人,她登時又難過起來。
楊志沒有搭話,冷著一張臉,走到她跟前,把那樸刀的刀柄擱到她肩上,試圖借力將她的撥轉過來。那少女輕扭削肩,慵動薄腰,只顧將一張小臉兒埋在絹巾里,耍脾氣不愿看他。
那瓢咣當落地,翻倒扣住,倒似在楊志心里敲了一木磬,喚許多復雜思緒,卑的,傲的,刻薄的,瀟灑的,委屈哀怨的,自暴自棄的,一發沸騰在膛,翻在額門。楊志沉片刻后,猛然大怒:“你這潑婦又知什么!灑家不是你能撩撥的!對你好言好語,你倒來看不起灑家!你有幾個膽,也敢來笑我!”說罷,提刀要來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