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男娃娃有五六個，給大梅丫一唬，倒怯起來，卻也還敢偷瞧人，梁景笙本來就是男娃娃，不怕他們瞧，走近幾步又問：“你們國文先生真是山羊長臉嚜？”他們哪敢認，在背后說先生的話說，還給人聽了去，個個都不答話。

梁景笙沒細瞧過前院，拽著丫走院里，到假山邊。聽媽說，這假山的里養著大鯉魚哩。里栽有些睡蓮，梁景笙伸指掀起一片，還沒掀幾哩，就噗通幾聲，是魚翻了尾巴，把濺到小竹襖上。他大了膽，掀開幾片睡蓮葉，赫然瞧見幾尾烏鱗鯉魚，嘴一動一動吃呢，給他拿指戳，全散著逃開了。

忽地，假山后傳來幾聲，是小年輕的聲兒，脆、清！梁景笙踮腳從假山鑿的里瞧，好幾個晃動的黑腦袋，短短的發，清清晰晰的頜哩。小梅丫最小，膽兒也最小，聽著聲音來拉他的手，“姨，那面兒有人哩。”她說著，假山那的話也說著，梁景笙支起耳朵聽，正說學堂里他們那位教國文的古板先生，說他山羊長臉，枯葉長胡，最不通，伴個氣急的，說有回未交上作業，給罰著站了兩鐘十五分鐘。聽聽，記得多清哩。

嘩啦啦，長衫擺過長衫擺，一伙兒男娃娃，全從假山后過來了，氣勢洶洶的，神全落在梁景笙上。三個丫膽小，跟三只耗樣兒，溜到梁景笙后探探腦，瞧他們瞧自個兒姨，作紙老虎模樣：“你們！你們不許瞧哩，這是我家四姨！”

他們耗著，顧招懷從正廳來，人沒走近，聲兒先到：“四丫。”音兒一落，大梅丫忙扯他袖，“姨，當家的叫吶。”梁景笙扭，手先給攥住。顧麻這個名響亮，唬住五六個年輕男娃娃綽綽有余，他光站著啥也不，便能叫人懼，當是個個都溜了，扎交好的女同學堆里。

他不

梁景笙沒忍住，嗤嗤笑，笑聲沒掩住，給人聽著，笑著的彎睛對上陌生的一張男娃娃臉，鏡兒，鏡框里的圓睛訥訥，像只呆鵝。梁景笙給逮住也不怕，大大方方隔著假山問人：“你們的國文先生真有這么兇哩？”

顧麻想說話，給梁景笙截了先，“當家的，我也想瞧秋二小，你瞧過沒，指給我瞅瞅。”

顧麻瞧他頸，答非所問：“媽給你遮啦？頸那兒。”他不提梁景笙不想，一提手心便給挨了打，氣鼓鼓的，他仰著腦袋，“往后不給你親哩，咋能親得那么重，拿粉給搽了才遮住哩。”

伺候梁景笙的三個丫怕生，跟在他后跟小雞崽似的，瞧見個男學生便紅了臉。可不嘛，為了不腳，說是邀同學來家里玩便是正兒八經地邀，男女學生都有。顧招懷同大在正廳，他倆得幫襯大少爺招呼，連著煙兒與蓮蓮都給押著，尋不到由來。

一直提不起興致，說是還早，誰曉得回了趟娘家，回來倒細心張羅起來，讓蓮媽偷偷請了城里最有名兒的媒婆——楊婆。前院的地兒比后院大，一垂花門，遠遠立著塊影，繪藍彩墨畫兒，左右兩扇屏門，媽每回回來便從那兒。前院十字路間兒堆有座假山，三四人，山栽幾株矮松樹，山底不斷呢。今兒前院可鬧了，大都是陌生面兒，脫了學堂衣裳，稚氣臉藏著興奮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