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患能過人的時疫，又不能見她。

燕齊光執意不肯，祿海只得又喚了小順來，兩人半扶半架地把燕齊光送到了書房，室原本和書房是連著的，這么三步路，都讓燕齊光走得不過氣來，臉通紅如血，坐在座位上平息了許久，才淡淡開：“祿海，鋪紙。小順，研墨。”

偏偏這位紫宸夫人，如此恃而驕。

他偏過去，匆匆用袖抹了淚，方拿起桌上的印，蘸了印泥，一閉心一沉，把印端端正正蓋在了紙上。

祿海本想說讀書習字最耗人心血，陛不妨等病好了再說。只是他對燕齊光的格素來了解，見他這個表，已經知他心意已決，當也不說話，手腳麻利地鋪好紙、放好筆，又使讓小順快些，好叫他主快辦完事，能回去休息。

祿海搖了搖，恨鐵不成鋼：“罷了罷了，王院使說喝了藥兩刻鐘之后方能用膳，我去瞧瞧陛的粥好了沒？”

那人衣裙素淡，不施脂粉，卻仍難掩一清艷風，此時正靜靜站在三步外，聲音冷冷清清：“陛呢？”

祿海苦勸：“陛！什么天塌來的大事兒，值得您現在去書房，龍要緊啊！”

祿海難以置信看著字紙，他家陛……他家陛……竟……

小順見四無人，也嘆了一聲：“唉，自從紫宸殿那位封了夫人之后，跟以前完全是兩樣脾，誰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祿海唬了一，借著被嚇到了，掩去那心虛，一時竟也不知如何作答。

雷霆雨，皆是君恩。

最后一個字落之時，燕齊光已力盡神危，頹然靠在椅背上，手中一松，筆已然掉在地上，良久才睜開，盯著剛剛寫滿字的紙，半晌方：“祿海，用印。”

他親自去膳房守著那鍋溫補的藥膳粥，待再端去給燕齊光時，也只吃了兩，就擺手說不吃了，祿海待要說話，燕齊光已：“扶朕去書房。”

現在就連陛病成這樣了，還是為她事事謀劃，她卻問都不問一聲！

只是筆尖剛一到紙面，他不知是手抖了，還是遲疑了，半天沒有落筆，黑的墨跡滴在雪白的紙上，暈好大一個痕跡，燕齊光方反應過來似的，叫祿海換了紙，閉了閉，長長嘆息了一聲，到底還是集中了神，寫完了這封東西。

祿海坐在廊，這么憤憤想著。燕齊光多日沉疴難愈，他也是累得活脫脫剮了一層，此時就難免有些心浮氣躁，以至于一抬瞧見前方一抹纖細影時，還以為是見了鬼！

而如果能見到她，陛一定會快

雖未明言是誰，但如今里只有一個女主，祿海還能罵誰呢？

王院使的臉已經越來越壞，有一天急之，甚至說他已替自己準備好一副快速求去的藥。

藥碗一飲而盡，卻發現手抖得厲害，幾乎連碗都端不起來，他閉著靠在床，讓祿海服侍著喝了藥，又低聲問：“你方主那里如何？紫宸殿沒有傳時疫的消息罷？”

小順驚得規矩都忘了，一個激靈上前捂了他師傅的嘴：“師傅！這等生死關，慎言吶！”

自那日一樁心事了結，燕齊光的病越發江河愈，每日清醒甚至都不足一個時辰，許多時候，醒來喝了一碗藥，就這么又睡了過去。

只是祿海卻顧不得這么多了，這一位是死是活，與他什么相呢？他只想陛能夠快活。

以祿海平日里人的謹慎，方才那句話已是很格了，他說了也知不該，但到底還是一腔忠心占了上風，揮淚：“陛病得七死八活的，都不忘想著紫宸殿那一位！便是養病，都怕驚擾了她，那么大的紫宸殿不去住，擠在宣政殿這么個住不開的室里！誰知她呢？陛病了好幾日，她那邊不聞不問，一動靜都沒有！便是封了，便是她怕被沾染上，叫人隔著門傳個話難是不會的？到底是沒把陛放在心里罷了！也不想想，她又沒個孩，陛若是有了三長兩短，她又能得什么好去不成！”

燕齊光提筆，手卻抬不起來，又顫得厲害，還是用左手支撐住右手，方能勉筆。

古往今來，中別的不敢說，失的嬪妃，能從帝都排到江南去。若有再得的機會，哪個不是喜望外，更勤謹、更小心的服侍？連怨恨之心，都是不該有的。

無時無刻不念著她，是想見她。

什么狀況會讓王院使連自己的后事都預備了呢？

自古之一字，最為磨人，祿海一邊為他主嘆，又一邊難免對嫮宜生怨懟來。

這樣的生死關，最叫祿海驚奇的是，哪怕陛每次清醒時，都會問他紫宸殿那位是否安好，可是卻從來不問，紫宸殿是否來過人。

祿海不問已知。

心中再如何腹誹，他也明白，前人，是陛最想見又最不想見的人。

祿海剛剛才在腹誹她呢，誰知說曹、曹便到！

祿海見他這個時候都不忘那一位，不由是又氣又恨，面上又不敢帶來，只說那邊沒事。見燕齊光這才放了心，像是散盡了全的力氣一般，倒在枕上，又是一陣心酸，忙扶著他主躺好，忍了淚意，一直忍到自己的房間，只剩他和徒弟小順了，才灑淚來。

揮淚之間，又替他主不值，咬著牙低聲罵：“不知是哪世里托生的禍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