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兆輝突然回,盯住企圖圍捕他的人。
黎兆輝肝膽俱碎面如死灰的神,羅認得。當初,他睜睜看著他珍惜的人重傷倒地脾臟破裂血如注奄奄一息的時候,他就是這副神;更久遠的當年,他家羅小三兒在延慶山路上懷里抱著蒼白虛弱一條手臂血肉模糊的心肝寶貝兒,一定也是這副神。
而如果事能夠重新來過,羅希望他自個兒現在蹲在清河監獄大牢里,在銀杏樹葉輕搖的小場上打籃球,帶著一群崽喊喊號,在堂小黑板上寫今天的菜譜,閑得沒事兒打打架,炸炸號,跟七班一群鬼靈的小崽一起壞事兒,最后灰溜溜地讓小警帽掄著警棍摁趴,苦中作樂。
小塑料盒在地上了三,就是個空盒,啥也沒有。
陳低喊“不好”,一群密工幾乎快要撲倒黎兆輝的瞬間像電般彈開,撒丫掉就跑,倉皇地躍起,撲倒,抱住。
胡巖還躺在不遠,黎兆輝怎么可能扔炸彈?
黎兆輝都不怕,羅更不會怕死。
山的大鐘敲響,沉重驚心的鐘聲響徹天空。
鎖骨冒血的槍傷,渾痛苦地痙攣。
黎兆輝從懷里掏一只塑料盒似的東西,往后一拋!
黎兆輝讓好幾桿槍抵住顱,壓倒在地,唇邊甩不屑一顧的冷笑。陳氣得扭
一群人如夢方醒,撲上來你搶我奪,最終只搶到一團黑乎乎的碎片,風中化為齏粉。
大殿誦經聲和木魚聲此起彼伏,傳遞著滌靈魂的顫音,白塔端佛光照耀大地,萬年不滅……
他寧愿自己沒有意氣用事接受黎兆輝的挑戰,沒有為了獄斗狠搏命將邊的人置于險境承受終生無法挽回的殘缺。
對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什么樣的事比死亡更能摧毀他的意志?
短短兩分鐘工夫,四周的人持槍慢慢圍攏上來,救護車鳴笛開現場。
黎兆輝伸手,在自己一側肩膀鎖骨方,手指用力一摳,幾乎挖掉一塊肉,摳一塊微型芯片似的黑東西,手指摁在地上狠狠一碾!
他不償,就有別人不得不替他償!
如果事重來一回,黎兆輝希望羅這一槍不是打斷自己鎖骨,而是一槍穿透眉心,爆掉他的,讓他灰飛煙滅。
只有羅、邵鈞、程宇仨人都沒挪地兒,坐在地上表木然,沉重。
西山碧云寺的廟宇空曠空靈,泉院里有一株“三生樹”,一樹重生三生三世,一代二代的樹木均已枯死,從樹芯里竟又生發一株幼的樹苗,從皸裂枯槁的老樹中長新枝,綠葉生機發。
黎兆輝是個不怕死的人。他會怕死嗎?自打在親爹媽拳腳棍棒活到六七歲兩次賣給人販逃亡天涯海角,他就不懂得害怕死亡。恣意地殺戮剝奪別人的命,直到有一天被暗夜里一顆彈穿顱結束他自己的命,永生永世活在黑暗里,這是他早已為自己注的結局。
十幾條槍交叉對準黎兆輝的,這人一動不動,也不逃跑,垂看著一群白大褂在面前忙碌,急救。
國安密工小心翼翼地從后方靠近,陳住衣領里的微型話筒:“抓人,注意,我們要拿到他上的東西。”
他寧愿再坐十三年牢,一肩扛了所有的苦和疼。給人老大的,這就是他該扛的苦難,該償還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