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犄角坐著豐總參謀長,閉目定,中念念有詞,還在很神經(jīng)質(zhì)地顫抖狀。
縣城正中央那個報警的鐘樓,后來被鬼給炸掉了。
豐書生自從有一回被彈片炸傷了腳,走路就瘸了,平日里經(jīng)常杵一只拐,坐在防空不遠曬太陽。敵機來了就立刻鉆,敵機走了他繼續(xù)悠閑地曬他的太陽。
于是縣聯(lián)防隊的息隊長派遣手的幾個崽,每次就穿著紅背心,蹬著自行車,在大街小巷飛馳兼吆喝:“飛機來啦!飛機來啦!”
大掌柜和他的壯羊羔,已經(jīng)在潼關(guān)駐守了好些年。
話說小鬼第一年來轟炸的時候,老百姓都還沒見過炮彈長啥樣,覺得新鮮,紛紛跑街上來看大鳥兒,結(jié)果轟隆隆被炸死一大片。
“沒。一早上就給炸得鉆
振顫中辯認,這是鬼的鐵麻雀又竄窩了!
息棧一直騎不慣這些民國城里人用的自行車。那小車駒的“后脊梁”也忒小忒窄了,生生地擱小爺?shù)钠?img src="http://bdyhq.com/wzbodyimg/Ozij8r.png">啊!
息棧忍不住問:“軍師,今天你去縣衙門聽電臺了么?”
村的黃土坡上矗立了無數(shù)個木牌牌,被風(fēng)兒動,微微振顫,簌簌輕鳴。那土坡里面,也躺了好多野山的伙計。
渭之南,巍巍潼關(guān)。
息棧知曉,潼關(guān)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是長安、漢中的必經(jīng)之路。潼關(guān)一旦失守,背后不遠就是長安城,皇帝老和太殿的墳陵就都保不住了;若是長安也失掉,小鬼或可以越過秦嶺南蜀地,直面山城重慶,或可以一直往西打到公雞屁上的天,蘭州,玉門關(guān),野山……
駐守潼關(guān)的官軍換了一撥又一撥,來來去去。唯一沒有換地方的,就是“西北抗日義勇軍”的這幫伙計。
炸到最后,大伙兒都快被炸“疲”了。你個狗日的小鬼要炸就炸你的,俺們該啥還敢啥,放羊的放羊,玩兒骰的玩兒骰,炒辣的炒辣。炸不到,算俺們幸運;炸到了,算自己倒霉唄!
吃完早飯開始睡回籠覺,打了一個盹醒來繼續(xù)吃午飯,饃饃已經(jīng)啃完了三個,外腦上“吱哇轟隆”的動靜竟然還沒有停。
杜老爹手里的豆都快不夠用了!
鐵鳥每扔一發(fā)炮彈,杜老爹就往自己的鋁盆里扔一顆花豆。息棧瞧了瞧,杜老爹的鋁盆里,已經(jīng)攢了小一萬粒豆。
保衛(wèi)潼關(guān),就是守住老家。
民國三十一年(一九四二年)的六月十三,那一天是息棧的印象里,日本鬼轟炸得最瘋狂的一天。惱人的鐵麻雀從凌晨六鐘開始,就把全城老百姓都從被窩里炸了來。息隊長的覺還沒睡醒,迷迷糊糊地端著早飯飯盆,嘴里著半個饃饃,一邊兒吃一邊兒招呼大家快防空。
第二年再來轟炸,鄉(xiāng)親們驚慌奔走,抱四逃竄。
太原早已失守,華中全陷落,官軍且戰(zhàn)且退,小鬼在幾年前就已經(jīng)兵臨潼關(guān)的對岸。兩軍隔著黃河遙遙相望,摸不到夠不著,還總是不撤走,搞得跟郎織女似的,隔岸觀景,大瞪小,一對冤家。
第三年來轟炸,各村各鎮(zhèn)早就挖好了五花八門的煤窯菜窖防空,鐵麻雀來了大伙兒一聲不吭,埋各鉆各,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