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開燈,去隔他的臥房衣柜里挑了一套衣裳――初遇他時他穿的灰長袖T恤衫,一條黑長。他就像提早知我會拿這套衣服,把被裱好的那幅我畫的丑陋好笑、彩艷麗的晶蘭放在衣服里。畫紙上有他的筆跡:.
佛曰有因有果,我明白他的意思,緣分歸還,回到最初不相識,但是終究不能忘卻,讓我把披肩帶來,代替我陪伴他。
“不去。除非為你超度。”
“五戒十善”的大字掛在廳堂。
站在門,我極不熟練地摸鑰匙,在光線朦朧曖昧的樓里一遍遍試著鎖孔,許久才把門打開。房間里靜謐無聲,我叫他:“老陳?”
“沒關系,”她坐來,“鑰匙你拿著吧,這是他給你的,我不會換鎖,將來你想來的時候……”“不會的,”我聲打斷她,“
有一天我說,我去藍毗尼拿朱砂,你等我回去。
沒有回應。
我們度過了很多年,偶爾聯(lián)系,偶爾親近,耳鬢廝磨,纏綿繾綣,成為秘密和過往。這些,佛祖都能看見。
我拿到老陳面前,小心翼翼地為他換上,一邊自顧自地低聲喃喃細語。
那天早上天昏沉沉像要壓來,整個大地都被籠罩在霧霾和死一般沉寂中。我從很遠的地方趕來,拿著從佛祖腳帶回的朱砂。
沉默,無言,寂靜。
他睡著了,神像小貓一樣溫和。
7.
他說,好,帶上你的披肩,我會用你畫的那幅彩晶蘭交換。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你,我會好好生活,結婚生,平靜度日。”我這樣說。
無人應聲。
“......陳懷讓。”
我為他蓋上那件披肩的時刻,客廳里的落地石英座鐘傳來沉重的鐘聲,十了,我閉上雙手合十為他祈禱。
不遠有幾個華人聽見我們的對話,似乎覺得容陰晦又喪氣,莫名其妙地看了我們幾。
打開門,熟悉的背影映簾,他背對著我坐在窗前,手里拿著一張畫紙,窗臺上有一瓶什么東西。
在這個沒有晨鐘暮鼓、青燈古佛的國度,我們的話被風帶走,消散,佛祖聽不見。
我放朱砂,一邊叫他的名字一邊到房間里搜索。客廳、臥房、書房、客房、廚房、儲藏室、洗手間,我一間間看過去,最后來到當年的小姑娘曾寄住的房間,敲了敲門,無人應。
“這么多年,我們去了很多地方,從陜北原到黑土鄉(xiāng),從天堂咫尺到死亡之門。可印象最深的是我們初見時……”我陷了回憶,“加泰羅尼亞自治區(qū),巴羅那,蘭布拉大,你彈著貝斯,用低沉的嗓音唱著Estartigo。”
我擁著他坐,手指撫上他臉龐的每一寸肌膚,拿窗臺上那瓶早已被用去大半的安眠藥片,緊緊攥在手里。
你離開,我衰敗,心花零落,落地成灰。
葬禮結束后,我再次回到了老陳的房,那個年輕的老陳當年的學生正在房里,她抬看見我:“你好。”我努力忽視她臉上的未褪的淚痕,把鑰匙放在茶幾上:“我留一會兒就走。”
“很好,”他答,“還會去寺廟嗎?”
早晨的陽光姍姍來遲地落在我們上,我看著他,終于崩潰,在空的房里失聲大哭。
我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艱澀地叫他:“老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