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軼青忙活著搟兒,蕭官包著馎饦和餛飩,兩人一邊說話。軼
昭視向思一,淡淡嗯了一聲,又:“你在孤邊多年,什么事該,什么事不該,你是最清楚的。別凈想著在中間和稀泥,幫那群漢人文過飾非。若錦綾院的人謀了反,你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那邊有任何風草動都要如實報來,孤這話是為了你好,你明白嗎?”
一陣沉默,案前人把寫好的批奏了,折好,放在一旁,:“她請示去獅城的事,你可知曉?”
老人雙目微微睜大了些,先是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然后滿臉的皺紋綻一個驚喜的笑。
除夕夜正是闔家團圓的節慶時候,在涼的錦工們卻更備受煎熬。蕭官買了爆竹,紅彤彤的火光映在積雪上,反倒把小院兒襯得冷清蕭索。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里,女工們抱作一團,有的小聲噎,有的放聲痛哭,哭過半晌,眾人圍在桌前吃羊腔、喝屠蘇酒,說起原來在南啟家中的景,自是又哭又笑。
上次有人勸膳,昭已經記不清是何時了。他不禁抬望了一思,語氣柔緩許多,“知了,叫洪振伺候罷。”
“蕭思。”
門的老人興得噯了一聲,了句“婢告退”,一瘸一拐退。青布棉袍的背影佝僂,蹣跚著向左微傾,步履很不容易,紗帽的發已經花白。昭心尖兒忽然猛一陣痛,仿佛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似的。
思垂,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那個渾是血,蜷縮在地的幼小影。二十年前,就在除夕這日,在那個稚童的父親和母親該為他慶賀生辰的這天——當其他皇都興采烈地穿著新衣,與他們的父皇母妃一同賞看煙花鞭炮時,那個男孩兒獨自一人蜷縮在黑暗的寢殿里,蜷縮在血泊之中,上的舊衫被鮮血浸透。他抱起他的一刻,孩睜開,仿佛望見了救贖和依靠一般,輕輕喚了一聲,“蕭阿公……”
思聽了,慌忙跪,恭謹:“回主的話,溫督官確實忠心耿耿,并無他念。主優待錦綾院,他也是個知恩圖報的。錦綾院上都念著主的好,望主能繼續恩澤錦綾院,斷斷是不會謀逆犯上的。”
老人臉上的笑意是如此深厚綿長,連渾濁的底都泛起了無與比的愉快光輝。昭心那弦又被一撥,隱隱揪痛。
思一,“是,謝主恤。”
后來,那個孩上的傷愈合了,心里的傷或許也被淡忘了;再后來,他一一長大成人,長得大壯實,習得文武雙全。現如今,那個孩安安穩穩坐在他的前。他成了一人之的北院大王,他給大涼開疆擴土、建功立業,他上的華服錦帶一件比一件。但他卻不再是思回憶里那個撕舊衣,為鳥包扎的柔男孩兒。
那話的語調被極力控制著,但仍舊染了難以壓抑的凄愴哀慟。昭不禁微微頓筆,望了蕭思一。那一如一泓靜,因忽然被經年的舊事攪動,于是在底的深漾開了不易察覺的柔波痕。殘燭搖曳,燭花噼啪作響。男孩兒中的波痕轉瞬即逝,微瀾漸平。昭垂了眸,手上繼續書寫,語調卻了幾分。
思也垂,躬:“回主,錦綾院工期度如常,溫大人忠心耿耿,事竭力,素錦再過個把月便可完工。”
“安。錦綾院工期如何?”
洪振來伺候午膳,昭揮手讓人去,一個人呆呆想了許久,哽在心里的那句話終于吐了來。其實只有三個字——
看他,語氣很公事公辦,似乎完全忘卻了除夕這天是個什么日。
“慢走。”
老人一瘸一拐慢慢走了,青布棉袍的背影佝僂,蹣跚的步履向左微傾,每一步都很艱難。昭久久凝視著門,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卡在了嚨里,哽得中氣悶難受。
思控制住聲音里的哽咽,:“回……回主話,今兒……除夕。婢回來……恭請主鈞安。”
昭不動聲地嗯了一聲,語氣聽來很滿意,:“最好如此。” 揮了揮手讓蕭思去。思站起,卻沒有就離開。他的目光又留戀地瞧了瞧這個他親手帶大的孩,躊躇片刻,勸:“啟稟主……正午已過,該……該傳膳了。”
他也不曾再喚他一聲“蕭阿公”。
思一怔,:“獅城漢商往來頻繁,想來貨品比中都更為齊全。”
“噯,婢明白。今晚一定送來。”
案前的人默默望了他一會兒,“你的馎饦,孤許久未用了。”
“晚上寒涼。你腳不便,另派人來吧。”
思立定,訝然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