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我拍了拍他微微發紅的臉頰和淚光閃閃的睛,“別演的太過了,你可不是農民。要這么說,穆勒這樣的窮孩要更應該怨恨埃里希才對。”我總是故意惡毒的挑剔他故事的真實,諷刺他也許真實也許夸張的。起初格略科還會很委屈受傷的表,薄薄的嘴唇往撇,神一暗,睫投兩抹落寞的陰影。然而很快格略科就學會了控制緒,及時把表調整成狡猾又有羞澀的微笑,好像只是被揭穿了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小謊言。正因為他總是心平氣和,一副無害的好脾氣模樣,我覺得他嘴里的故事真實度存疑。有時候我認為很了解格略科,有時候又擔心這也許同樣只是他步步為營的計謀之一,讓我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實則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我的所作所為無疑傷透了埃里希的心,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稻草卻來自格略科。
通過格略科喋喋不休的埋冤中我看到了埃里希的另一面。他確實是個很正直的人,不屑于惡意中傷和辦公室政治,嚴肅古板。正因為如此,他的缺也很明顯:埃里希天真又固執,到了近乎殘忍的地步。他無法理解即便和格略科短暫地成為同僚,他們所看到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他無法理解他之所以是他,脫不開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埃里希絕非紈绔弟。在他看來,能成為少校全憑努力,軍隊里可沒有特殊待遇。他也是一步一步照規矩爬上去的,速度比別人更快單純是因為他的能力。他認真完成每一個任務,把務整理的無可挑剔,兢兢業業,絕不偷懶,把行為守則當成十誡一樣牢記。連格略科也不得不承認埃里希專業能力和工作神無可挑剔,在陸軍防守戰術方面更是數一數二。
事,因此逐漸失去記憶的能力,時間也變得模糊。他只知自己已經受了很久折磨了,但他還年輕,和未來相比,現在重復的待只是前奏。他為什么要把睛這樣睜著,直勾勾的盯著月亮?因為他不知明天是否還能擁有視覺么?
格略科是來自埃里希過去的幽靈,一個亦敵亦友的競爭對手。如果說埃里希默認穆勒是他的附庸,是買一送一的贈品,是絕不會造成任何危險的忠仆,那么格略科顯然存有更多威脅。他有獨立的人格,目標明確,充滿攻擊。埃里希很了解格略科,從過去的只言片語和與兩人的相中我大概可以推斷埃里希不安的來源。埃里希優渥,是典型的卡扎羅斯中上層階級的中砥:上校法官父親,貴族后裔母親,即便比不上赫爾佐格那般家境顯赫的名門望族,也比有余,生活闊綽寬裕。更何況他是獨生,就算父母要求嚴苛,望成龍,埃里希也能不費灰之力的獲得家中的所有資源。格略科的背景則大不相同,年少時生活拮據,手足眾多,一切都要競爭,拼個你死我活,小到餐桌上的最后一塊雞肉,大到能改變人生的機遇。格略科費心追求的很可能對于埃里希來說唾手可得,習以為常。他也因此比埃里希于世故 ,更捷,更不擇手段。
我扭住他的胳膊,往懷里一拽,“閉嘴,你把穆勒說的這么掃興,我還怎么他?”
他放手中的工作,慢悠悠的走到我和辦公桌之間。他每走一步就嘆一氣,里的笑意也越發烈?!澳@么聰明,怎么會不明白呢?”格略科伸手,想要摸我的巴,在最后一刻改成了更為保險的整理鬢角,“穆勒是天生的狗,最容易對集榮譽上癮的小蠢貨。他不會痛苦,因為他只能看到小小的一方世界,得過且過混日。他沒有焦慮和痛苦,對自己的命運了如指掌。正如他誠心侍奉的克萊茨從生就已經被父母悉心規劃好要當上少將,穆勒也清楚他會是克里瓦的鞋匠。不,我沒有鄙視的意思,這是份穩定的工作,人總是要穿鞋的。他會和他的父輩一樣,五分錢一包的煙絲,喝自釀的劣質啤酒,只有一套上教堂的西裝,不到五十就滿嘴爛牙,肚浮,走路搖搖晃晃,渾臭氣。他要找個矮個,勉讀了幾年書的女人,大概率是什么郵政員和清潔工的女兒,兩人拉一堆又臟又笨又丑的金發娃娃,給埃里希這樣的人當墊腳石。等老婆的腰變了,臉也布滿斑,哦,相信我,絕對的,”格略科捧住我的巴,語氣好像兄長在警告小妹妹“不要讓別人偷走你的百里香”,“他會開始在酒館兒里待到半夜,一邊抱怨生活一邊盯著女招待的屁。等家里缺錢了,就開始對老婆揚起拳,質問她為什么和鄰居聊天。他會醉倒在床上,像一只死豬,第二天起來照常要吃她的飯,如果哪個孩膽敢找他麻煩,甚至只是問他要交學費,求他別打媽媽,那他就完了。他會陽痿,會老得很快,渾無力,只有不停的揍完老婆揍孩,跟女暴地胡亂才能覺得像個男人。”
果不其然,格略科面無愧,微微一笑,“我的確不是農民,但我和他們距離比我和克萊茨的距離要小的多得多。至于穆勒,”他戲劇的頓了頓,半低著,睛很曖昧的將我打量一番,同時嘴角慢慢綻開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您也明白。”
如何傷害一個人?不是割一深可見的傷,或是烙紋路猙獰的傷。這些都會愈合,總有一天它會停止疼痛,被時間愈合。我說的是真正的傷害,擊碎一小分靈魂的,讓受害者夜不能寐,永遠存活于它陰影之的傷害。那種不論過去多久,都可以在偶然失神的眸里瞥見血淋淋的疼痛的傷害。答案很簡單,從他的角度思考。只有足夠了解他,才能徹底摧毀他。
格略科順勢摟住我的脖,故作沉思,“是啊,我該當何罪,真要被好好
格略科冷哼一聲:“我不否認老圣人克萊茨是個比我更好的參謀長,但他把軍隊想的太過簡單。“溜須拍和投機取巧的辦公室政治只會造成麻煩,腳踏實地,誠實工作,謙虛認真,這才是長久之。軍隊是個絕對公平的地方,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苦耕遠勝于不勞而獲”。他總是這么教訓我,語重心長,活像個步牧師,好像真的很關心我似的。他壓不知享受公平,能力被完全認可,這些也是特權。克萊茨從不需要討好諂媚,當然覺得公平咯。人們永遠不會珍惜自己所擁有的。我為了一份推薦信,給那個該死的少尉鞋,洗,割野草,足足當了半年的笑臉相迎的免費隸。他呢,只要親的爸爸拍拍手,就能讓將軍親自打電話舉薦。獎學金對他來說是錦上添花,對我來說卻是生活必需,救命的神藥。如果我沒上軍校,我本不可能晉升到參謀,早就跟一群列兵一起當料了??纯矗业煤馁M多少才能和那些少爺們勉平起平坐?他只知今年度假山莊外的雪景真,搞不好還要一幅浪漫主義油畫應景,不知雪埋了多少凍死的農民。”
“聽上去他贏得了自己的位置?!蔽艺f。
“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