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軼青甫一睜yan,天已大亮,她竟正躺在一間陌生房間nei,shen上著昨日穿的里衣,外衣卻被人脫了,辮zi也被人散開了。她最后的記憶中是與斛律昭在崖邊,把那個女娃娃給了他,卻不記得何時回城,何時抵達客棧,不由得心中驚懾。定xia神來環(huán)顧四周,這才發(fā)覺房間nei陳設(shè)典雅,床是一張帶有三面圍zi的大床,床帳四角黑漆立zhu,dingbu和三面都由上繪白雪紅梅山shui畫的紙帳罩住,上xia床的一面則罩籠層層碧紗幕簾,左右各設(shè)橫木,外衣掛皆于其上。左植綠漆小荷葉為香幾,上置香鼎,煙靄芬氳,細細聞來,恍然nen寒清曉行,孤山籬落間,使人神氣俱清,正是清心安神的“返魂梅”香。
她渾shen上xia摸了一遍,覺得衣wu齊全,并未被人動過,連束xiong都原原本本裹著,藏在nei里的銀兩都未被取chu。又忽然想起袖中那個男娃娃,四xia里一尋,青袍小人兒正安安靜靜立在床tou,圓圓的臉上靜靜微笑,因為逆光,總顯chu幾分孤寂。她再私xia里細瞧,這才發(fā)覺香鼎中煎法極為講究,用南朝的隔火煎香之法,以云母石、銀葉為隔火片。香wan不直接chu2及爐火,使得香氣發(fā)散舒緩持久,韻味淡雅悠長。若非她在gong中供職多年,也不能認chu此香此法。總之,屋nei陳設(shè)皆非那客棧能有的品wu。
軼青掀起碧紗幕簾xia床,忽聞叩門聲。她還未應,門已經(jīng)被推開了,仍是昨日那個容貌甚mei麗的西域姑娘,手中端著一盆shui,小臂上搭著面巾,見她起了,涼語笑dao:“姑娘好睡!都辰時了!” 將盆往妝臺上一放,絞了帕zi。軼青接過謝了,踟躕著行了個叉手禮,恍惚dao:“敢問……此間可是安撫使府衙?是……是誰……送、送我來的?” 那姑娘眉yan彎彎,笑dao:“姑娘醉的可真是不輕!可tou痛么?醒酒湯這就來。” 軼青默默搖了搖tou,連dao謝都忘了,手上機械地絞著帕zica洗,腦中止不住胡思亂想昨晚發(fā)生了什么,臉上也漸漸地越來越re。
西域姑娘見軼青低tou不語,連耳gen都紅透了,忍不住笑chu聲,shuang朗dao:“溫姑娘,你們漢人的規(guī)矩我不懂,在我們漠南,青年男女兩qing相悅,共度良宵,并沒什么可丟人的。” 軼青嚇得險些把shui盆打翻,大驚失sedao:“娘zi,這話可亂說不得!” 那姑娘笑dao:“我可沒亂說!昨日北院大王抱姑娘jin屋,姑娘死抓著大王的衣襟不放,不知說了些什么,大王溫聲ruan語哄了好一會兒。我給姑娘更衣后,大王還替姑娘dian了帳中香,又守到姑娘睡熟了才離開——”,她把臉盆端在一旁,笑dao:“我就說嘛!北院大王又如何?不也是個人么!”
軼青心中甚驚,不解自己怎會抓著他不放,又想問昨晚她更衣的時候斛律昭在不在屋里,話卻怎么也問不chukou。躊躇時,她已經(jīng)被摁著肩膀坐在妝臺前。兩張俏麗的臉同chu現(xiàn)在鏡zi里—— 一張輪廓明艷銳利,明眸善睞,如燦燦晴曛xia的玫瑰般光彩耀目,另一張娟麗清秀,骨相本不鮮明,因披散著如云秀發(fā),更似江南的梨煙杏雨幽遠朦朧,又因滿面通紅,好似煙霞彩云。
那姑娘毫不在意地笑,dao:“溫姑娘想梳咱們涼人的辮zi,卻梳的不成dao理,我今日教姑娘個簡單的,姑娘看仔細了。” 說著,利落地將她的tou發(fā)分成左右兩束,先用銀紅絲帶綁緊,笑dao:“姑娘發(fā)真多,真密。我女兒七歲,一tou小細黃mao,只望著長大了能跟姑娘tou發(fā)一樣好。” 軼青看那西域姑娘與自己年齡相仿,ding多廿二三,不禁訝然望了她一yan。姑娘手上麻利地編著辮zi,那銀紅絲線穿cha在墨發(fā)間,鮮亮明艷極了。她笑dao:“在漠南,似溫姑娘這般大的女人,三四個孩zi也有了。我十六歲就生了我們阿依,前幾個月生了小女兒——”,yan中浮起幾分傷懷和念想,dao:“她爹去年ru伍南征,現(xiàn)在在南方戍邊,還沒見過她呢,昨兒剛寫信來,說給她起名叫‘額min’,只愿她一生平安順遂。”
‘額min’在涼語里是‘太平安寧’的意思。軼青記起淮左的血腥殺戮,黯然一默。片刻后問dao:“二位都是漠南人?” 那西域jiejie嘆dao:“是啊,姑娘想來是沒去過漠南的。那里既是天堂,也是無間地獄。shui草豐mei的時候,沙棗酸甜甘香,繁花dian綴草原,風chui草低,niu羊悠然,天地遼闊得仿佛沒有盡tou。那時可在藍天碧野間縱ma馳騁、隨風gao歌,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