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嘆氣,微側過,嗓音也恢復了剛健冷:“罔議朝政加上錦綾院失察,二罪并罰――”,負手于后,漸漸成拳,“你……就不要再回玉熙當差了。孤罰你去浣衣局炊事,你可有異議?”
思心一動,只怕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后再也沒有機會勸諫。他撐著坐起幾分,竭盡全力從床上爬,匍匐跪地,雖是朗聲,嗓音卻仍舊顫抖。
韁繩的侍望來不到而立,與自家主歲數不相上,銀盆似的臉上早擺開一個笑,一雙闊目瞇成兩彎月。他把韁繩交給一旁小侍,四方海咧著埋怨:“回主話,主冒雪回來,也不提前派人招呼一聲,等主到了錦綾院才得了信兒的,也沒上,溫泉也還冷著……誒,晚膳倒是快好了――”,一邊替北院主人撣掉覆滿貂裘的雪,收了笑:“的爹在西偏殿后院的東耳房里呢,主可是要……冒雪過去?” 北院主人默了一瞬,問:“他傷得可重?” 守仁苦著臉:“回主,那條傷得厲害,只怕要廢了。其他的傷也未完全止住血。” 北院王神悲喜難辨,聲音低了幾分,:“他可說過什么?” 守仁一頓,吞咽吐沫,答:“他就說……說是他對不起主。”
洪振一怔。長
“千錯萬錯,終究是老失察,壞了主的大事。婢罪大惡極,縱殘于世,亦無酬主天恩。婢不求赦宥,惟愿主喜樂安康,德澤綿長!主自幼仁孝純至,恩義致隆,嘗憐恤草木魚蟲之有靈,更何況人乎?婢聞《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古之明君賢相,知寬為,愍傷天,乃能懷柔賤民。舜不忍殺四罪之民,教化以德;文帝每思生民之艱,慎刑以仁。由是,民知圣德,朝野歸心。今臣或有亂,非一日之因;平亂,亦非一朝之功。老愚以為,若能明察其理,慎用刑典,莫使死人之血離市井,被刑之徒比肩而立,方可太平之風興于世焉!”
屋的老人早已整了儀容,赤足立在床前,見他來,慢慢跪地:“罪叩見主爺。” 昭一手搭在思臂彎里,輕輕一勾,將人攙起,扶著坐在床上,:“你腳不便,何必行此大禮?” 說罷,將他的擺在床上,自己在床側坐,從一旁矮幾上取了藥膏,將老人腳撥到癟的小肚上,腳踝脛骨夾棍的傷。時夾棍為楊木所制,兩三尺余長,離地五寸許,貫以鐵條,夾人時直豎其棍,束繩足踏使不移動,再用大杠一,六七尺長,猛力敲足脛。三十榔去,常常打得犯人脛骨皆碎,殺豬也似慘嚎。此時,老人已跛的左足了幾寸,肉青紫淤血,腳踝早已變形,筋脈像一團死結般盤在一起,稍稍挪動便疼得老人臉煞白,倒冷氣。
一見他,耳房外兩個小侍戰戰兢兢跪。昭起一個的臉,見白肉上鮮紅的五個爪印,問:“有人來過?” 侍顫顫巍巍:“回主爺的話,是洪、洪公公……” 昭冷冷哼了一聲,推門而。
他起踱到門旁,背對伏地的老人,透過門瞧著外面被疾風卷攜的雪花,落嗓陡然輕了幾分:“你說你愿孤喜樂安康,德澤綿長。殊不知有些事,就如外面那雪,看來此凹陷,那里凸起,實則厲風一過,凹者存而凸者散……極必反,盛極必衰,這都是大勢所趨,非人力之所能移也。你明白嗎?”
思鼻一酸,早落淚來,顫聲:“婢謝主隆恩!”
說到最后,連連頓首,淚如雨,泣涕交加。
昭聽著,知思是說錦綾院與黍離眾人,將藥盒放在了一旁,聲音也沉了來,緩緩:“你能有這份心,便如漢時路溫舒堪慟民疾,上疏求以省法制寬刑罰。但朝政大事,不是你一個刑余之人該置評的。”
寒夜中主仆二人呼灑的白氣似乎都凝固了。北院主人目光沉沉,一言不發地注視遠方的夜。良久似乎輕輕嘆了氣,開時嗓調卻沉穩得生:“你叫洪振把這兩日的奏疏都送到書房。今晚你伺候著,多調些朱砂,孤要熬一個通宵。” 說罷,往偏殿去了。
昭推門而時已平復了神。洪振正陪著笑臉等在門外,昭瞥了他一,:“長秋的事,就由你先監著吧。玉熙起居都由金守仁來伺候。你在長秋監忙,便不要來了。”
昭低眉仔細察看,手上的動作輕柔極了,指尖蘸了藥膏,緩緩涂抹在傷邊緣。他動作雖然極輕極緩,但藥膏接到破裂的肉時,思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嘴角微微搐,顫抖著低聲:“罪怎敢勞煩主費神?實在慚愧。” 昭手上動作一頓,輕聲:“你記不記得,孤年幼時就是這么為你上藥的?” 思一怔,也記起了往事。斛律昭六歲那年曾不慎沖撞了一位新封的婕妤,臟了婕妤的新裝,婕妤年輕,又正得,但不敢拿皇氣,就只能用蕭思立威,命人掌嘴,生生把臉打得如開裂的石榴一般。老人不禁微微苦笑,:“殿連著一個月,每日晨起去書房前,都早早過來給老上藥,老怎能忘記?” 昭聲音更低,:“前日的事,是我錯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