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集市上走走看看,平之心不在焉,軼青望著集市上那些絡車、紡車與零件,倒是漸漸了神,時不時用手撥那些擺著的篗、紆、吊錠,不知思索什么,過了一會兒,又跑去瞧從波斯來的織金錦,與客商閑聊中學了個新詞“納石矢”,然后才知那不是涼語里本來的詞,而是波斯來的,不禁覺得更加新奇好玩,又去一邊看土庫曼氈,學會一個詞叫“烏爾”,卻是突厥語里的;又有“卡克”,欽察人用作雨衣的;又有叫“阿金”的棉布,蘇瓦爾人常用。還有不少詞顯然是從中原漢話來的,如“卡茨”,看樣是漢話里的“緙絲”;再如“坎茲”,看模樣是南方的絹,北方話叫“縑”;再如“洛赫臺”,正是南朝的一種錦繡,漢話叫“鹿胎”;又有“準格木”,就是“絨錦”了。
四人在集市上吃了早飯,買兩匹好,卻不就騎,而是又找了個鐵匠鋪。原來,兩位公主都是纏過足的小腳。平日里以白練繡鞋紋飾,確實姣姣金蓮,宛如月芽,新筍脫,鉤香雕,瘦無形,柔若無骨,走起路來柳腰纖步,裊裊婷婷,白日里供男人鑒賞,晚間供之褻玩;三寸以戲稱之為“金蓮”,四寸稱“銀蓮”,四寸多的稱“鐵蓮”。軼青曾經好奇量過,她自己的腳要足足有六寸長,是“金蓮”之一倍,不禁私哂笑,不知這要被稱作什么“蓮”,還算不算得是“蓮”,又覺得悲哀:把一雙好好的腳生生折成一半的大小,其痛苦可想而知,坊間才說「裹小腳一雙,淚一缸」——且,若綾帛一被拆洗纏,其的畸形丑陋,凸起的足背、病態變形的腳骨、壓于掌的腳趾、不復存在的指甲、青白壞死的膚組織,倒似那冬日凋萎的“死蓮”……那是只有女人們才會知的秘密。
:“兩位公主拿著令牌,南一路便不怕被盤問。可你我須得從北門城回中都,若沒有令牌,便不得不留一件東西證明份。” 中這樣說,心中卻又記起了臨行前蕭思對她講的那件前朝舊事,只覺得那塊小狼模樣的玉塊沉甸甸壓在心。
小腳行動不便,騎更不可能。時鐙多為銅質,打磨得甚是光,而被纏的小腳足弓更小,一踩即脫,若在背上顛簸,本無法踩住。軼青與平之二人在鐵匠鋪打造了兩雙小型的鐙,供兩位公主使用。一來二去,終于分別時已近晌午。軼青與平之不敢就走,在附近徘徊張望,只見兩位公主在南城門被叫住問話。軼青掌成了拳,輕聲:“該不會要搜吧?” 平之也壓低聲音:“南行查的不如北行嚴,想來不會。” 軼青又:“但愿用不著令牌。”
平之還在適才的攤鋪旁徘徊,見了軼青,淚嘆:“我們好歹為大啟一件大事,這一生也值得了。” 軼青一怔,神也暗淡了幾分,過了一會兒才又展開個笑,:“咱們未來幾日倒該好
此時卻不同,五胡城守城的將領簡單問了幾句就放行了,整個過程非常低調,毫不惹,平靜簡單得甚至有讓人失望。軼青與平之又默默望了城門一會兒,直到兩匹上的兩個公主消失在城門里,這才一言不發回轉到城中。
容恩對軼青與平之福:“溫督官,顏錦官,多多謝謝你們,我和茵才能回家——”,說著說著激涕零,噎:“你們……你們回了中都……我只祈望你們一切平安。” 軼青與平之唏噓不已,百交集,不禁也淚來。
二人相視一,不約而同想起兩日前一行人中都城時候的景。彼時天未明,城門未開,守門的小將軍認不得那塊令牌,叫來了上一級的軍官。那人雖也不認得令牌,但想來是見得那令牌并非俗,最后層層上報,竟請來了府尹,那人一見令牌,“呀”的一聲,叉手行一大禮,單膝跪:“官參見北院大王。” 城門前一眾將領皆跪。軼青平之一行人這才得以城。
集市上人還不多。那回紇客商看她學的著迷,也樂呵呵跟她解釋。軼青見一匹緞,褐,經緞白,摸時是生絲為經,卻用羊為緯,褐、白相間,甚是好看,那客商:“這叫耀緞,似這種白褐相間的,質量最好。” 軼青問:“好看倒好看,可羊與生絲織在一起,不會容易開裂嗎?” 那回紇客商見遇著個懂行的,訕訕笑:“客官穿衣時小心便是,其實也沒那么容易劃花的。” 軼青若有所思望著那緞,暗想,若能把緯線紡的更細,可以每五六緯桑蠶絲,只用一緯羊,便又好看又固了。扭要與平之商議,見人不知所蹤,忙回去找。
在啟,只有人和窮人才留有天足。涼人上得天,婦女崇尚大腳;涼太祖就屢禁不止,世祖朝又重申,抗旨纏足者,其父或夫杖八十,放逐三千里,仍無法禁止。最后終于開禁,涼地的漢人女照舊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