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疼唰一聲深深嚙緊肉,我疼得皺緊了臉,張手夠不著旁的什么,就開始偷偷咬自己的手背。母親一把扯開我的手,撂開紫竹,將我拖至膝上,拿指甲尖兒狠狠擰我側的肉,我疼得兩亂踢,渾
“囡囡聽話,囡囡不疼……”
開始纏足后,我就不被允許擅自走房門了,其實不必母親令行禁止,實在是雙足疼,我走不去,饒是如此,母親還是叮囑嬤嬤著那柄紫竹閨責,著趕著我繞床練習走路。間隔兩三日,嬤嬤便會為我換一回纏布,順便拿銀針挑去肉刺,洗去足上的膿血,每一回我都如一次試纏那般搭搭地哭,疼不過便咬人,不過那時天已涼了許多,丫婆們都換上了厚衣,她們倒不同母親抱怨胳膊上的牙印了,只日益抱怨起布衣上參差鉆風的裂來。
夜里養娘將我抱到榻上,給我洗腳,母親來了,將我抱在懷里。大抵已經秋了,晚風漸而透幾分薄涼,母親傾環臂擁住我,用她懷心的溫著我,手掌輕輕拊在我的肩背上,我猜她當時是想要哄我睡的,可我不肯睡,巴巴地望著她、望著她——直到嬤嬤拿來了纏布和明礬。我尖叫著使吃的力氣拼命掙扎,卻發覺本動彈不得,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母親將我錮得很緊很緊,她嗓聲低柔,一反往常,以至于我嘶喊得累了,弱聲氣才漸漸聽清她對我說的話:
“教你撕、教你拆,成遲敗速的畜牲!還敢不敢、敢不敢了?”
“這孩……”
我咬住她的手,她痛得渾一瑟,我知覺了,便不由得松開了牙,她那樣溫藹,我卻落淚來,將臉埋她臂彎里,搭搭地哭著一聲聲喚她:“阿娘……”
大抵也是從弟弟世開始,父親再也不帶我門了,我卻仍然渴盼著去郊外騎,他不肯我就纏著他鬧,我學不來堂姊妹們溫聲細語地撒,只會撒潑打,有一回因為鬧得太兇,母親便打了我。
母親用以打我的閨責是一柄細韌的紫竹,小一些的時候,她會命我房里的養娘、嬤嬤們抱住我,翻過來剝小衣笞打,她打得我很疼,紫竹唰地一聲甩扯著肉,屁上便燒起一的肉檁,如果是平常的錯,不會疊著傷打,疼還有限,打完檁痕鱗次櫛比地烙在膚上,三五日也便平整了。如果是大事,我就不免多吃些苦,條疊著條,結起兩三指烏紫的塊兒,碰一碰便脹疼難忍,總要旬日后才能漸漸痊可。我心里誠然是很畏怕母親的。
第一次纏足過后,我大病了一場,連日,神志不明,待我痊可之后,便看見嬤嬤又帶著新的纏布來了,我張皇著便逃走,無奈足尖將將著地,便刀割火燎般銳疼刺骨,母親不在邊,養娘們著我,因我正虛著,嗷嗷哭了幾嗓,纏得再疼,我五官擰成一團,背后的汗沁透了一回又一回,卻叫也叫不聲了。
我阿爹說,待我再長大些,便教我騎,纏成這般我還能騎得成么?”堂姊被我問得語,而后又覺得委屈,說她都沒有騎過,便坐在我榻上嗚嗚哭了起來,我讓她不要哭,埋怨她將我的床榻都哭濕了,她便哭得更兇,繼續夸耀起小腳的好,罵我是個怪人,我于是更加信裹足不會是什么利于我的好事,她氣不過,便踮著她那雙纖纖小腳由丫鬟攙扶著迤迤然離去了。
“就好了就好了……”
纏足我自然是不肯的,母親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終究執意要給我纏。真到了纏足那一日,母親竟像換了個人似的,用午飯時,我偷拿了一塊糖糕,她非但不拿筷打我的手,還教養娘替我將碟拿近了些,我一把將手里的糕嘴里,若照平時這般吃相,巴掌指定要呼到臉上了,母親卻只是緊蹙著眉嘆了氣薄嗔了一句:
“我不纏我不纏,打死也不纏……”
“還想吃什么,娘教人給你?!?/p>
從小照看我的養娘、仆婦們都說,我那會難纏得很,一雙天足,了床就找不見影兒,東奔西跑地闖禍,不是磕壞的大母珍藏的琉璃瓶,就是掰折了母親新打的金簪,堂姊繡了半月的鴛鴦錦,我說絞便絞了……日久了,垂花門的女眷們見了我便犯疼。挨打時我也不哭,疼不過時張嘴便要咬人,那些服侍我的女仆們挽起袖,手臂上便是一排深深淺淺的牙印。母親沒有說什么,只是此后愈發迫切地將我纏足的事宜提上了日程。
纏足掰折了我的趾骨,卻依然沒有改變我天生的反骨,她們前半夜纏,我后半夜拆,嬤嬤見了,不過訓斥幾句,照我后甩兩巴掌,再重新給我纏上,只有一回被母親撞見了,將我房里侍候的人全都打了一頓板,還要打我。見我躺在地上打不肯就范,母親氣急,竟親自上手來逮我,三兩除了貼的小衣,將我摁在榻沿上,也不擇是是,韌竹條一記攆著一記狠狠撾摑在肉上,火辣辣的,很快便燒連片,我疼得兩打顫,卻覺得較之纏足,似乎還是挨打略容易忍耐一些。
母親氣得嘴唇發白,罵聲也哆嗦起來,我疼得顧不上委屈,只是輾轉著反復嚷:
纏布束緊時,母親怕我喊啞了嗓,急將手送到我嘴邊給我咬,她低聲哄著我:
見她沒有動怒,我便又拿了一塊,吃完第三塊糕時,母親便教人撤了盤,察見我里的失落,她又吩咐人拿盒盛了給我裝回去,囑咐養娘晚些時候餓了再拿給我吃,又拊了拊我的背: